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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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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春四月,天氣漸暖和起來,正是花兒開得最好看的時候。晉安城裏清閑的人早已呼朋引伴地賞花去了,熱鬧得很。

靖懷公府作為大樂朝最尊貴的府邸之一,自是不必與游人擠作一團的,府後便有一座園子。雖不說納盡天下花卉,但也足以一飽眼福了。

園子裏,三小姐正支使著丫鬟采摘初開的海棠。

溫冬晚著一身鵝黃色對襟半臂襦裙,裙擺上繡著銀色的合歡,就這麽盈盈地站在嬌麗的海棠樹下,便讓人倏地想起那句“人面桃花相映紅”來。

“小姐,你瞧這枝怎麽樣?”丫鬟細挑慢撿地折了一枝,跑來舉給她看。

溫三小姐卻只略略瞥了一眼,不大有興致的樣子,只悶悶地開口。

“滿年,你說顧哥哥怎麽還不來?”

自從顧問璋正月後奉命出使西域,他們已將近三月未見了。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,也還是要先入宮見過皇帝的。

滿年應道:“小姐,王爺一出宮就會先來咱府上拜見老爺的,以往哪次不是這樣。別著急了,也許都在來的路上了呢。”

“還有,”滿年又湊近了一些,小聲道,“小姐,你忘了夫人特意叮囑了,今時不同往日,‘哥哥’一句是萬不可再叫了,下次見了面須記得行禮喊王爺。”

溫冬晚便順手扯了片花瓣丟她,又氣又笑道:“知道了,就你最聽我娘的話。”

待又折了幾枝海棠,便覺夠了,一行人抱著花往回走。

滿年眼尖,走了幾步,便倏地上前湊到她邊上。

“小姐,我好像瞧見四小姐在那邊。”

溫冬晚張目望去,便見前邊亭子下圍著石桌坐了幾個女孩子,全梳著雙髻,瞧著年紀不大。

這其中一個梳雙平髻,著一身淺紅襖裙的便是小她兩歲的妹妹溫喜兒,年方十四。

因異母所生,且兩人關系也不並算好,故她只打算領了丫鬟徑直過去。反正按理她這個姐姐也不必主動招呼她的。

有人瞧見了溫三小姐,便扯了扯溫喜兒的衣袖。

她卻是眼神也沒給溫冬晚一個,只餘光裏見她過來了,便示威似的捧高了手裏的一個小圓盒,頗有些洋洋得意。

“……便讓你們也開開眼,你們怕都是沒用過這醉瑤紅吧。”

“我們上那兒用去啊。”有人繼續興沖沖地附和著,“這可是宮裏才時興的胭脂,待流到宮外來估摸著還要一段時間哩。”

“喜兒,還是你家裏對你好……”

溫冬晚聞言也沒說什麽,只散步似的邁著腳過去。

溫喜兒見她不理不睬的,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,便故意提高了聲音,嬌聲道:

“唉,還不是我爹爹疼我,說什麽女兒家便該嬌養著,自然是什麽最好用什麽的。”

“前兩天我爹爹還特找了晉安最好的繡娘來給我做衣裳呢。”

溫喜兒說得眉飛色舞,一雙眼直往溫冬晚臉上瞟:“還有宮裏賜的…”

“四小姐,”年長的丫鬟錦歲原是跟在溫冬晚後頭的,此時便冷著臉打斷她的話頭,“怎麽見了三小姐還端坐著?難道姨娘沒教過你府中的規矩?”

錦歲自小是在大夫人身邊受教的,對宅院裏的大小事更是門清兒,嚴苛也是出了名的。

溫喜兒一哽,其實並不太敢與溫冬晚對著來,畢竟嫡庶之別,也不是一盒貴重胭脂就能抵消的。

她只好梗著脖子著道:“我…這不是沒看到嗎?”

說著便起身不情不願地喊了句:“三姐姐。”

溫冬晚點了點頭,權當應聲。

溫喜兒看著她這不鹹不淡的模樣心裏頗有些不痛快,轉念一想,又笑瞇瞇地端著那盒醉瑤紅湊上前。

“三姐姐,這是父親特地為我尋來的胭脂,常人求而不得呢。你要不要試一試呀?”

溫冬晚聽她一口一個爹爹對她多好,心裏卻是半點也不信的。父親向著誰她這個當女兒的心裏還沒點數麽,便是從名字來看也可見一斑了。

冬晚近春,福澤一生。好歹是有了寓意。然則喜兒一名不過趙姨娘自個兒瞎喊的。溫冬晚每想到這兒,倒是有些可憐她的境遇。

只是身在世上,誰能沒點不如意呢。

不過除去這些,這位四妹的扯皮功夫倒是爐火純青,最好是理也不要理,方能耳根清凈。

眼下,見她又開始煩人了,溫冬晚也不多糾纏,只露出一個端莊的笑容,道:“既然妹妹盛情,那——”

“滿年,你去替我用一用罷。”

溫喜兒趕忙護住小盒,瞪著眼睛驚訝道:“你叫丫鬟幹什麽?難道一個下人也用得著這麽好的胭脂?”

溫冬晚看著她,驀然板起臉來,道:“丫鬟又如何?你還學會看不起人了?家訓裏的謙善二字看來你是又沒放在心上。怕不是還想抄個百遍?”

溫喜兒一驚,想起前陣子抄家訓的辛苦,便啞了聲。

最後咬了咬牙把胭脂又遞出去,對滿年道:“用罷用罷,可要用仔細了,抵得上你一月例銀呢!”

溫冬晚聽著她話裏話外的顯擺,暗自無奈。

滿年哪管這些,得了指示,便狠狠挖了一指紅霞般的胭脂,塗塗抹抹了一陣,得了兩個熟果子似的面頰,這才滿意地收了手。

石桌邊的姑娘們有的見了她這滑稽的模樣已忍不住偷笑起來。

溫喜兒咬牙切齒地看了一眼空了小半的胭脂盒,心疼不已,卻還急著追問道:“如何?是不是跟外頭街上的俗品不一樣?”

“哎呀,四小姐,胭脂是塗給別人看的,我問問我家小姐吧。”滿年轉過臉對著溫冬晚,指了指自己的紅面頰,道,“小姐你瞧,我這樣是否比方才好看了?”

溫冬晚仍是維持著面上的端莊,眼裏卻忍不住閃過一絲笑意:“倒是…靈動了許多。”

滿年道:“那看來四小姐的東西還是極好用的。”

“那是自然……”

“不過,”滿年語氣一折,若有所思道,“不知比起西域的變蘿香如何?”

溫喜兒楞了一下,這種胭脂她也聽過,據說如今西域只有一位百歲老夫人能制,西域皇室已是供不應求,哪還給她得到了?

“爹爹送了你變蘿香?”她驚疑道。

溫冬晚嗔怪地看了滿年一眼,似笑非笑道:“父親寵你已是要寵不過來了,管我做什麽。”

“不過是王爺出使前應了我這一個無理的要求罷,也被這丫頭拿出來說。”

大樂四位王爺,但如此偏愛她的也就那一個顧問璋。

溫喜兒不免酸溜溜地說了一句:“姐姐真是好福氣,但願王爺公務繁忙,沒有忘了此事才好。”

溫冬晚笑了笑,道:“忘便忘了,左右心意才是最重要的。若真帶來了,到時也讓妹妹試一試吧,畢竟常人求而不得呢。”

溫喜兒是個不會遮掩情緒的小丫頭,這不高興都寫在臉上了,卻還是假模假樣地道了謝。

溫冬晚客套了幾句,便作了別,領著丫鬟走了。

看著她走遠,溫喜兒氣得插起了腰。

便聽得身後小姑娘們感嘆道:“早聽說坤王爺和溫三小姐青梅竹馬,情同兄妹,果真如此啊。”

“這算哪門子青梅竹馬?”溫喜兒豎起了眉毛,反駁道,“不過同在溫家住了幾年而已,照你們這樣講,我也與王爺相處了好些年,怎麽我就沒像她那樣一口一個顧哥哥地亂叫呢?”

溫喜兒就見不得她粘人的樣子,好像王爺就該寵著她一樣。這會兒又暗自覺得自己說得有理,大家都是一起長大的,雖說見面次數不如他倆多,但顧哥哥可不是只有她能叫的!

不如下次她也叫顧哥哥罷,顯得親熱!誰還不是青梅竹馬了呢!

溫冬晚一行人回了房,各自自覺地做事去了。

唯滿年還頂著大紅臉不忿道:“小姐,你說四小姐怎麽總愛來膈應咱們?怕是閑得慌?”

“註意言辭。”錦歲不滿地瞧了她一眼,“小姐寬厚,不代表我們可以沒了分寸。”

溫冬晚笑著斂了斂袖子,道:“滿年,你快去把臉擦一擦吧,否則別怪我笑你了。”

滿年悻悻地退下去了。

溫冬晚看著錦歲,嘆了口氣道:“溫喜兒一個小丫頭,本來我也不想與她計較,只是她老來煩我,不說回去,我心裏又有氣。”

“錦歲,我這樣可顯得刻薄了?”

語氣裏有一絲緊張,錦歲聽著心疼,想起她小時起便是這樣謹小慎微地問來問去。

她大三小姐十歲,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。夫人無子,一生只得了三個女兒。族裏便強行給老爺納了一房小妾。小妾拆了一對鴛鴦卻還是命好,一年後得了一對龍鳳胎,從此地位水漲船高。

原本老爺與夫人也是羨煞神仙的一對眷侶,奈何命運弄人,如今舊情雖在,但嫌隙一生,總歸是不如從前了。

大小姐是戰場上的巾幗英雄,二小姐流連江湖,自由肆意,最後困在府中受苦的還是三小姐。

這麽多年來,溫冬晚始終小心翼翼地端著自己國公府三小姐的架子,生怕被人挑了錯,讓那些人除無所出之外又平白給母親扣上一個教養無方的名頭。

本來兩位姐姐不似平常女兒家的行徑已讓族裏人頗有微詞了。

而她端莊淑婉,溫良大氣,不過都是一步步試出來的大家閨秀應有的模樣罷了。

錦歲將幾枝打理過的海棠擺弄好,然後認真地看著她道:“小姐,夫人說過,這些氣,她受著便也罷了,你是不必忍的。你可記得?”

溫冬晚點點頭,笑了笑:“還是母親心疼我。”

錦歲聞言欣慰一笑。

恰巧滿年這時跑了進來,福了福身便開心道:“小姐,王爺來了!”

溫冬晚一雙杏眸倏地亮起來,忙道:“那快同我去找他。”

她起了身,又問道:“那此刻王爺可是在前廳?”

“回小姐,王爺在老爺書房。”

溫冬晚聞言停住了腳,還未開口,錦歲便勸道:“在書房許是有要事商討,小姐等一等罷。”

“況且你已是及笄的女兒家,貿然會見男客於禮不合,也有損名譽。”

果真人長大了,束縛便也多了。溫冬晚暗自誹腹,不免懷念起以前大家夥整日廝混的日子。

想那時年少,不知春秋短,不知日月長。

“那我去園子裏等著。滿年,你去替我知會一聲,就說我在海棠樹下等著他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

溫大小姐溫槿回,原名溫槿如。十七歲不顧家人反對隨軍遠赴戰場。離家前,溫父為她改了名,為溫槿回,取平安歸來之意。

溫二小姐取名溫姝儀,是願她姿容美好,儀態萬千。然而美是很美了,卻美得找不到人。游山玩水i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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